2010/02/16 | 考证癖发作:历史上的王重阳、马钰、丘处机(3)
类别(写作) | 评论(0) | 阅读(118) | 发表于 20:56

原先对丘处机不太感冒,无论是金庸笔下的,还是读道史时泛泛接触到的那个真实历史人物。他人笔下概括的丘,要么让我觉得过于入世,政治倾向和投机心理太重,要么让我觉得过于美化,悲天悯人一副毫无个性的温吞脸谱化面孔。不过这些看法都是在读旁人所撰的文集啊小说啊的时候产生的,而这些天读过全真七子的史料,看了丘处机自己写的文集和诗集,突然就被他的个人魅力感染了,和我以前读到的那个丘完全不同。

虽然丘处机是全真七子中第一个拜王重阳为师的人,不远万里来找王重阳求入师门,但是却受到与马钰截然相反的待遇。王重阳在马钰家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是为了渡他夫妇二人出家入道,而丘处机却“侍重阳师三载,未沐一言之诲”。

从收徒到升仙这三年里,王重阳不肯教他任何东西,却在自己将要离世嘱托后事时召马钰、丘处机、刘处玄、谭处端于床边,吩咐马钰:“处机所学,一听丹阳教诲,处玄、长真当管领之。”又对丘处机说:“此子异日地位非常,必大开教门者也。”又谓谭长真等曰:“汝辈前程,皆在马公手。”

1170年王重阳仙逝之后,四子将他遗体运回祖庭终南山刘蒋村(活死人墓OTL)安葬并守丧三年,丘处机对马钰施以师礼,这才真正开始学道悟真。三年后1173年四人分别之时,由于大家的求道志向途径不同,因此所走的道路和寄居处所也有所不同。

谭处端的目标为斗是,斗是即是委蛇游世,公正不邪。所以他乐于云水四方周游。刘处玄斗志,斗志意为守道不渝,应物全真。所以他隐于市廛。马钰志向斗贫,斗贫是外披缕褐,内怀珠玉,最后就留在了王重阳故居全真祖庭,居于空无所有的环堵之间,誓不着履,独守终南,筑圜不出。丘处机决心斗闲,毅然决然的栖息于在荒僻的岩谷中,于1174年到达了磻溪,从此开始了改变他的人生,提升他道教修养的苦修悟道阶段。

斗闲是指无为应缘,照而常寂,即是要以闲寂来磨炼自己的心性。人的天生就是习惯群居杂处相互交游的,而自己一个人孤单独处久了就一定会产生寂寞孤独之心,斗闲就是要与人的喜动厌静、喜闹厌闲的性情作斗争,从而战胜自我,不受红尘诱惑,达到磨炼心性的目的。丘处机到磻溪后,在山壁间开凿了烟火俱无、箪瓢不置的长春洞作为自己的居所,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年。

苦行,是全真道的宗旨,也是全真道不同于传统道教而却类似于佛教的地方。苦行是与禁欲紧密相联的,在这个原则的指导下全真道士都是禁欲主义者。例如马钰誓不着履,谭处端受辱泰然,王处一临涯独立,郝大通六年不语,孙不二滚油泼面等等。丘处机自然也继承了王重阳的禁欲主义思想,把苦行禁欲作为自己炼性的一种主要方式,在磻溪六年的修道生活中一蓑一笠,寒暑不变,烟火俱无,箪瓢不置,饥餐渴饮,日止一食,朔风穿户,昼夜参差,饥寒逼迫等等,都是丘处机奉行苦行原则的具体表现。这样艰苦的生活,非常人所能忍受,但为了实现“全真而仙”的理想,丘处机却能安贫乐道,心安理得。

然而,生活的艰苦并不是丘处机修道的最大敌人,其最大的痛苦乃是寂寞与孤独。由于没受过王重阳的任何教诲,又因守丧的三年内跟马钰所学不能通透,丘处机在磻溪山洞里独自苦修期间,他的功夫进展较为缓慢且几经反复,因此有一段时间甚至产生了要放弃修道的念头。

1178年八月初一,马钰悟道自通,出环离开终南山刘蒋村庐墓,向西去往陇州化斋传道。丘处机在磻溪听说以后立刻下山去了陇州,在重阳节这天与马钰会面,不单如此,之后丘处机还曾与马钰二人共游龙门和娄景洞,伴游伴学,一路见识沿途风光一路向马钰讨教学习。

丘处机就因为这次和马钰一起到龙门游历的体验,见识过了龙门的景致,加之对所学有所精进体悟,待两人分别再次回到磻溪苦修两年后,于1180年离开了磻溪迁往陇州龙门山隐修。从地理位置上看龙门比磻溪更为偏远,人迹罕至。丘处机此时此境开始真正觉悟,写了《山居》一诗:周流截断红尘境,宛转翻开白玉膏。过起比磻溪更为艰苦自虐的极致隐修生活。

古迹资料和现在的传记里但凡提到丘处机人生中重要转折的隐修生涯,总写他在磻溪六年,龙门七年中都是深居不出,但其实,丘处机在磻溪山和龙门山时,各下山了一次,两次均是去见马钰。就是在磻溪的第四年他下山去见了马钰,使自己得到提升,信念更加坚定,才有得后来移居龙门之举。

在磻溪时,丘处机除了可以跟道友士人相往来之外,还可以借到书来读,但在龙门,不仅无人能访甚至连书都借不到读不到,除了偶尔跟马钰等师兄师弟互通一下书信交流修炼心得以外,只能独挨寂寥。

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这句话,在我印象里是全真七子围攻梅超风,黄药师赶来pk七子,杀掉谭处端的时候谭的遗言,显得十分悲壮而超脱。此番读到丘的诗集《磻溪集》才知道这句话是丘写给马钰赞他道行精深的。由于马钰经常书信指点丘处机,信中玄妙之言引得丘大发感叹:手握灵珠常奋笔,心开天籁不吹箫。看看跨鹤乘风去,海上人间影迹遥。随即将这首诗随信回寄给了马钰。

马钰是个传统守旧温柔有韧性的人(抱歉我带入了《射雕》里那位温柔爷爷的角色了),丘处机是个倔强而要强有着坚定信念宁折不弯的盛气青年(这时候马钰58岁,丘33岁),丘处机曾说:他师兄弟四人证道有快有慢,马钰用了三年,谭用五年,刘用了七年,称自己耗费了十八九年才悟道通彻。这个时候马钰早已开始得道传教住持大业,而丘处机尚在不能悟道中煎熬痛苦自我折磨,甚至用打断自己的肋骨的方式来鞭策督促自己。

马钰不忘对这名师弟的教诲,通过书信传授知识,坚定丘的信仰,丘处机也不负厚望,用“更加时时皂白浮沉景,显贯真空慰寂寥”这种优游涵咏的闲寂心情来回应表达自己的志向,也曾数次写诗词感谢马钰对自己的关照,例如在《桃源忆故人·丹阳屡传教诲》中,丘处机写道:
虚空照耀明如镜。好弱头头皆应。随逐状同形影。稍错还提正。
佗人谗报浑虚佞。远道狂言无证。切告后来休听。默默依贤圣。

哇咧,“默默依贤圣”亮了,我湿了荡漾了感动了。(揍!)

然后,再看这首马钰写的《令往龙门山参问丘仙》:
凡清净可求仙,上参丘证妙玄。患众生无佛志,还依我步云天。

好吧,理智告诉我这两首诗是隔着好久的,没有上下承启关系的,但是,默默依贤圣……还依我步云天……啊捂脸,我没文化,这不是真相。

但我真的好喜欢这种师兄弟同门之间默默关照相携扶持的氛围,有了道业学习上的支持,和内心情感上的关怀,使得丘处机在龙门隐修的这七年,并非仅仅是磻溪潜修生活的简单延长,而是磻溪隐修生活的进一步提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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