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在各个有伪小资们出没的地域里静静的畅销着,大学时和我同宿舍的VIV天天捧着村上春树的书,熟捻得能流利的背下每一个段落,确切的说,是背下每一句林少华式译文。在VIV的熏陶下,我的书架上摆满了林少华译版的全套村上春树,但我很好奇,他的书如此经久不衰,是因为村上的缘故,还是因为林少华的缘故。
今天在网上看见有人评论台湾时代文化的《挪威森林》,译者是赖明珠。
林少华曾经接受过一次采访时,记者要他比较一下自己与赖明珠的翻译的高下,林说赖明珠的英文比他好,他的中文比赖好。林说相比起来,赖的英文更好,细细品味有点好玩,而自己的中文更好。
针对上面的话,有网友批驳林少华,说他“不会写字”,是“遗留在80年代的老古董”等等,而赞美赖明珠充满了新时代的气息。
村上春树的写作风格受英文影响颇大,行文遣词一派西式作风,因此,英文好的赖明珠在这方面占尽了先机,译文更接近村上的本貌。而林少华却被指摘缺少现代生活的经验,对现代生活中的要素(情感、语言、商品等)比较隔膜,常用词语翻译错误举不胜举,网友们找出了一些例证来证明林在这方面的匮乏:
1、
林译:“哪里来着?”他想了想说,“噢——是叫女孩儿的时候她来的。叫女孩儿,对了,就是打电话叫,知道吗?”
正解:“叫女孩儿”显然就是call girl,应召女郎嘛。
2、
林译:“如果自己用,就不开这样的家伙。我还是喜欢更小一点的车。”
“波尔西?”我问。
正解:“波尔西”应译为“宝时捷”。
3、
林译:扎上那条昔日女朋友在我生日时送的阿尔玛尼针织领带。
正解:阿玛尼中间再加个“尔”字就走样了。
4、
林译:音箱里传出亲切的JBL唱片公司的P88
正解:JBL其实是Hi-Fi音箱的牌子。
王小波曾经说过:他说最好的文体都是翻译家创造的,但是很欣慰他没有看见过“再也没有翻译家诞生的国内文坛”。
由于文法和翻译的水品问题,翻译文学很难保持原汁原味。因此对译者挑剔的人不在少数。前阵子朱版翻译的丹·布朗系列是如此,现在林版翻译的村上系列亦是如此,但就凭上面几点所谓的“硬伤”真的值得我们置疑林的翻译吗?
于是上网找来了林版和赖版的《挪威森林》,对比阅读。这里只列出《挪》的第1章第1段,由此可以看出二位译者的风格和水平:
林少华版:
37岁的我端坐在波音747客机上。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夹雨云层,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11月砭人肌肤的冷雨,将大地涂得一片阴沉。使得身披雨衣的地勤工、呆然垂向地面的候机楼上的旗,以及BMW广告板等的一切的一切,看上去竟同佛兰德派抑郁画幅的背景一段。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飞机刚一着陆,禁烟字样的显示牌倏然消失,天花板扩音器中低声传出背景音乐,那是一个管弦乐队自鸣得意演奏的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那旋律一如往日地使我难以自已。不,比往日还要强烈地摇撼着我的身心。
为了不使头脑胀裂,我弯下腰,双手捂脸,一动不动。很快,一位德国空中小姐走来,用英语问我是不是不大舒服。我答说不要紧,只是有点晕。
“真的不要紧?”
“不要紧的,谢谢。”我说。她于是莞尔一笑,转身走开。音乐变成彼利•乔的曲子。我仰起脸,忘着北海上空阴沉沉的云层,浮想联翩。我想起自己在过去人生旅途中失却的许多东西--蹉跎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人们,无可追回的懊悔。
机身完全停稳后,旅客解开安全带,从行李架中取出皮包和上衣等物。而我,仿佛依然置身于那片草地之中,呼吸着草的芬芳,感受着风的轻柔,谛听着鸟的鸣啭。那时1969年的秋天,我快满20岁的时候。
那位空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可以了,谢谢。只是有点伤感。”我微笑着说道。
“这在我也是常有的,很能理解您。”说罢,她低下头,欠身离座,转给我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祝您旅行愉快,再会!”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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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明珠版:
我今年三十七岁。现在,我正坐在波音七四七的机舱里。这架硕大无比的飞机正穿过厚厚的乌云层往下俯冲,准备降落在汉堡机场。十一月冷冽的雨湮得大地一片雾蒙蒙的。穿着雨衣的整修工、整齐划一的机场大厦上竖着的旗、BMW的大型广告牌,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像是法兰德斯派画里阴郁的背景。唉!又来到德国了。
这时,飞机顺利着地,禁菸灯号也跟着熄灭,天花板上的扩音器中轻轻地流出BGM音乐来。正是披头四的“挪威的森林”,倒不知是由哪个乐团演奏的。一如往昔,这旋律仍旧撩动着我的情绪。不!远比过去更激烈地撩动着我、摇撼着我。
为了不叫头脑为之迸裂,我弓着身子,两手掩面,就这么一动不动。不久,一位德籍的空中小姐走了过来,用英文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答说不打紧,只是有点头晕而已。
“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谢谢你!”我说道。于是她带着微笑离开,这时,扩音器又放出比利乔的曲子。抬起头,我仰望飘浮在北海上空的乌云,一边思索着过去的大半辈子里,自己曾经失落了的。思索那些失落了的岁月,死去或离开了的人们,以及烟消云散了的思念。
在飞机完全静止下来,人们纷纷解开安全带,开始从柜子里取出手提包、外套时,我始终是待在那片草原上的。我嗅着草香、聆听鸟鸣,用肌肤感受着风。那是在一九六九年秋天,我就要满二十岁的时候。
刚刚那位空中小姐又走了过来,在我身旁坐了下来,开口问我要不要紧。
“不要紧!谢谢。我只是觉得有些感伤而已。”我笑着答道。
“我也常常这样子哩!我能理解!”说罢,她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我展开一副美丽的笑容。“祝您旅途愉快。再见!”
“再见!”我也跟着说道。
从上面一段文字对比来看,林的翻译里似乎没什么所谓的“硬伤”,也没觉得他“不会写字”,反而,相较赖的译文,我更喜欢林的风格。现在的翻译的中文水平都太烂。许多人直接按照外文语法来译,读起来很别扭。王小波说老的译文好,极其推举王道乾、汝龙、傅雷、查良铮等。王道乾的《情人》我读过,人所共知这书节奏好,有诗一样的韵律,林少华翻译村上作品的风格,我个人感觉,隐约看见林在追随王派的风范。
只看这句,就能看出高下:
林少华版:“罢了罢了,又是德国,我想。 ”
赖明珠版:“唉!又来到德国了。 ”
若论准确性,的确是赖明珠的译本强些,但如果译文的准确性是依托在枯燥干瘪的基础上,那么,到底谁的译文征服了读者,倒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