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何滂滂去此死乎 - 达人(daisyhanke)

2005/09/29 | 若何滂滂去此死乎
类别(影视) | 评论(2) | 阅读(205) | 发表于 13:09: 找到了DVD版的《霸王别姬》，那天下午要工作，不能看只能听，一边听一边看文献。

原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因为单纯的听觉更加清楚了。水边，雪里，孩子们不同的清澈唱音，鸽子盘旋，从一边声道到另一声道，再转回来，嘈杂的人声，“冰糖葫芦”的叫卖。在他们儿时，唱也好，说也好，声音是很清朗的，背景音也是和谐的，鸽哨，唱起来的叫卖声，人声经过巷子的混音，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声音就会变得杂乱，听着很烦。特别是解放后，解放军进城开始之后就变得更加杂乱，不可忍受。前半部分的美感完全没有了，后来我才明白这种区别来源于何处：在前面一切说话都是京腔，抑扬顿挫，快慢转折，字字都清晰。关键处的一些话语能听到一丝丝呼吸，不管什么背景都是如此。配乐是京剧配乐，感觉是和那个古色古香的城市，那个鸽子飞舞的城市吻合的，好像不管发生什么，戏还是要唱下去。而后半部分都是旋律单调的打击乐，锣鼓镲一类的，还有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合唱，男声女声混合一片，“解放区的天。。。。”说的也是硬邦邦的普通话，带着命令，傲慢，浮躁，威胁和暴力——我从来没有觉得普通话有这么面目可憎过。这些话又经常是猛不丁冒出来，一下子就破坏掉原来的气氛，很无礼，让人心就提起来了，好像沉睡中被粗暴摇醒那么不舒服。

因为听得多看的少，不知道怎么评价它的影像。看的时候感觉这部影片出自一个非常默契的团体，音乐，服装，美工，灯光如同一人，进退随心，可以准确的表达导演要的效果。镜头对于张国荣，或者程蝶衣是极尽厚爱，打到他那里的镜头很多是去了反光的柔光镜头，那张脸就更加媚更加阴柔。穿长袍马褂可以那么漂亮优雅，影人中不做第二人想。服装的颜色是冷调的青蓝和灰黑，简单的式样，合身的很，和舞台上富丽的行头形成强烈对比。大概这显示了蝶衣的个性，他不是个享乐者，除了戏所求无多，却永远得不到。

我不知道男人和女人看蝶衣是不是不同的。或许女人会更喜欢蝶衣一些，他体现了女人对于忠贞的向往，不管世事如何变化他始终是从一而终的虞姬。他的生活，他的美，他的理想和爱都融合在一处，人和戏难以分明，为之生，为之痴，之死靡它。曾经经历过爱情或者憧憬过爱情的女人都想过这样的忠贞和坚定吧。镜头和音响的美丽让人看到他的执着和悲壮而忘记了他并不善良，他自私，他冷漠，他残忍，对菊仙尤为如此。其实菊仙比蝶衣要厚道的多，她不害谁，对蝶衣她忍让，但故事是以蝶衣的角度讲的，菊仙给人的感觉却是厌恶，最起码是没有好感。如果以菊仙的角度讲，那么蝶衣就整个一个人格扭曲了。在影片中我觉得最了解蝶衣的人一个是袁世卿（袁四爷），另一个就是菊仙，袁世卿明白蝶衣对京戏的痴迷，而菊仙明白他的感情归属。小楼是夹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不知道他是真正的鲁男子还是一直在装傻。

蝶衣恨菊仙这个和他母亲一样是妓女的人，菊仙让他觉得绝望，他没法子和这个女人争夺，这个女人总有办法从他的身边夺走什么，一次是小楼，一次是虞姬。更不可忍受的是，蝶衣视如生命的京戏在菊仙那里一文不值，她可以让小楼不唱戏，让小楼和别的人搭档，让小楼去屈从那些野蛮低俗的人，“连楚霸王都跪下来投降了！”而菊仙则同样惧怕蝶衣，因为蝶衣是个疯子，为得到自己想要的完全可以不在乎任何代价，还有自己的几次厄运都和蝶衣，和京戏有关，好像诅咒一样，“窑姐儿始终都是窑姐儿”，永远不能有正常人的生活。

扯远了，继续说音乐吧。霸王别姬这出戏从头到尾唱过两遍，一遍是张公公那里唱堂会到蝶衣在袁四爷家里唱“贱妾何聊生”，起头是张公公府中的屈辱，结尾是失身于袁四爷——醉眼中的霸王。最开始有一段霸王迎战汉兵的武戏，那时候小豆子坐在小癞子头上感动得流泪，有一段音乐（如果没有听错，应该是电子乐吧，不是民乐），这一段音乐在菊仙去找小楼之前，就是戏台上袁四爷的“风华绝代”匾额亮出，蝶衣欣喜地接收台下欢呼、隔着油彩蝶衣止不住微笑，这段音乐再度响起，好像童年时候的憧憬已经在手边，镜头似乎也是柔光的。就在这时菊仙来了，小楼答应了婚事，蝶衣从大喜一下子到大悲，四爷家里“贱妾何聊生”，拔剑比在脖子上，四爷情急一声喊，剑就落地了。再一遍是从小四代替蝶衣出场到小四最后面临一群红卫兵，起头是小四踢翻了师傅，和自己最终被更年轻更没有过去的红卫兵们围捕。最后当他得意的把玩蝶衣的头面时听到后面的脚步，红卫兵们进来，镜头切换到77年的小楼和蝶衣才唱完了自刎。人世上唱过多少出，战争分合，革命平反，霸王还是霸王，虞姬还是虞姬。

命运是一系列的不合理错杂而成，小楼抗争过苟且过，却求功名功名不得，求太平太平不得。刚解放的时候小楼终于被世事慑服：解放军满场的歌声让他深深感动，既而又是袁世卿的死刑，从前根本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事情却这么快同时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恩与威，霸王终于认命了。“一个人纵有天大的能耐，也违抗不了天命。”蝶衣只在乎能不能唱戏，世事也没有放过他，但蝶衣已经一无所有，他还怕什么呢？“虞姬为什么要死？”世事不可理喻，只有戏才是明白的。他只有他的从一而终，就算飞蛾扑火又怎样？戏总要唱下去。
剧场里出现传单，日本人抓人引起一系列混乱时，灯光闪烁不定，音乐不停，贵妃醉舞如常，戏场重新安静，我几乎落泪。看着看着猛然醒觉斯人已逝，不由不神伤。

说着说着就又跑题了，继续回到声色上来。我喜欢的场景是孩子们在池塘边练嗓那里：水雾弥漫的河塘一片碧绿的荷叶，带着水汽的亮亮的童音，“力拔山兮气盖世”，后来就是少年带着膛音（从小说里看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从胸腔深处唱出来的声音）的唱腔，更厚更响。镜头过来，孩子们长大了。京剧背景乐是影片的灵魂，有了戏和京腔，才有古色古香的北京。四合院什么的布景都能搭出来，只这声音除了大陆，除了北京，再也休想到另外一个地方找，再吵都很好听。幕后咏唱的应该都是京剧院的学生们吧，台上的几处戏明显是配音，据传便装的几场戏是张国荣自己唱的，我很怀疑这种说法，发声方法差的太多，而剧中程蝶衣是名伶，不能用普通的学唱来作他的唱腔。不过，如果这说法是真的，我对张国荣的景仰可是又多了一层，单是那些京剧舞步和扮相已经难得了，居然连京腔都学成这样，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剧务中有一个是张国荣特别助理，想来就是给张哥哥辅导京剧和讲解历史的，张国荣的配音演员居功至伟！虽然这个人多半被忘却，没有他的那口京腔蝶衣会怎么样？一开口气氛就全没了。更难得这声音完全为角色服务，几乎让人忘了是配上去的。

回头再说色彩和影像，不知道是不是DVD的效果，我觉得大部分画面都是柔光处理过的，去掉了反光，色彩更充实，室内戏灯光多是暖色调，像是蜡烛灯影的颜色，偏红，我觉得暧昧。室外戏很多是青蓝色的，有些是夜色，月亮已经落下或者太阳没有出来的夜色，很冷，比如小豆子断指和日本兵进城那一夜。或许这在电影艺术里只是简单的技巧，外行看着奇妙罢了。整个故事有很多相似的场景在不同时间出现，或许就代表世事轮回和人事消磨，典型的有蝶衣两次用同一把剑比着自己的脖颈，一次是袁四爷那里，一次是在小楼身边；蝶衣说“娘，手冷，手都冻冰了”，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开头和结尾的“思凡”。这样的技巧用了太多次，反不觉得有什么巧妙。也有反差特别大场景前后相继，如程蝶衣去日本司令部唱戏，先是一帮鬼子陶醉，出来就是狼狗嚎叫的阴冷黑夜，色调和日本人进城时相同。这一方面用战争的冷酷冲去原作者对新政府的敌视，另一方面也更真实的表现世事的残忍和不可预料，给人一种感觉：清醒的人在这中间如何自处？历史在其中的味道很重但表现的淡，每一次动荡都是生活的补白，北洋军阀时期，抗日，胜利，解放。

有几个地方很有意思，小豆子失身和程蝶衣委身于袁四爷时都是以虞姬的面貌出现，蝶衣从未和别的人合演《别姬》，每次自己的生活出现重大转折几乎都是源于《别姬》。也许是想说明蝶衣的命运正如虞姬“你说这虞姬无论怎么演都难逃一死不是？”这种手法有点没创意，无功无过。

看多了看到几个不太顺的地方，一是小豆子去唱堂会那里，小豆子被劫走时脸上没有油彩，出来的时候却化着妆，这是怎么来的？再有戏子一般不识字，剧中有两次蝶衣看信，这么说他是识字的，可是怎么又让那坤代笔写信呢？或者他们是只能看不能写？前面又没有交待。

对霸王别姬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么多，最后再崇拜一回，张国荣真是绝代风华，一个香港演员演京剧伶人，影片又是那么浓重的历史气氛，这要有多难啊，居然这么举重若轻的演活了。而且这不像末代皇帝是拿去给外国人看，而是给中国人看的。

由这部片子想到陈凯歌将要拍摄的《白蛇》，严歌苓的原作。说来也巧了，从前和BF说起过，华语Les影片缺乏力作，那时我说有一部可以，就是《白蛇》，他问谁来拍摄比较好，我说在现有的拍过类似题材的导演中陈凯歌最合适。张元不能充分利用环境本身的美感。港台那拨人无法体会文革，拍的再用心也隔膜着一层。影片终究会缺少味道，可以拿给老外看，但未必过得了国内观众这一关。

白蛇的故事背景在云南，文中女一号是舞蹈演员孙丽坤，女二号是知青许群山。孙丽坤是许群山幼年时的憧憬，文革中当许群山知道孙丽坤下放的地方时就去找她。在那里她扮成一个小伙子，一个高干子弟，借口审问牛鬼蛇神接近孙丽坤，这期间发生了感情，算是忘年恋吧。许群山因被怀疑身份而离开，孙丽坤知晓许群山身份后精神失常被送进医院。许群山恢复女性身份又经常去看她。文革结束后，两人分别结婚，彻底断绝。二人的感情关系是在爱中夹杂着厌恶，许群山方面，除了儿时的憧憬还有轻蔑。孙丽坤方面，对许群山是仰慕（对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憧憬（许群山刚刚出现时是个非常潇洒的男青年，干净，文雅，傲慢。），在知道她真实身份时就产生了厌恶和恨。但两个人又粘着不能分开，可能是出于依赖吧。

据说会在丽江拍摄，或者是另外的城市，用云南的美丽风景做衬，从美感上说和霸王别姬不差多少。孙丽坤这个人物很丰满，从出戏来看可以和程蝶衣相敌，但不像霸王别姬那样有与之平衡的角色。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周围有段小楼，菊仙，袁四爷，小四这几个人来衬托。可是孙丽坤身边只有一个许群山，这是太弱了，根本衬不出来。除非对原作来个大改动，增加几个人，一堆群众演员是不够的。我不太看好这部片子，拍出来勉强可以算作及格，剧组如果沿用原来的不会有大差错。

再就是选角色啦，想不出有谁可以演。BF说可能是陈冲演孙丽坤，只是及格，部分场面可以用替身，不知道能不能发掘更好的。许群山让徐静蕾吧，年轻演员里面我觉得她在气质相貌上和角色最符合的。周讯赵薇等人感觉不太对，周讯骨架太细，赵薇感觉太现代。许群山可以冒充男青年不被认出，又很俊美，应该是英气高大的女人。这个角色在外形上挑选余地大些。希望奇迹出现，或者哪位遗珠被发掘出来，或者某位演员福至心灵出色发挥。再有，就是改编出一个非常强的剧本，侧重点不能放在感情上，还是要打时代牌。唉，这两个角色，能撑起一部戏吗？;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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